12/26/2011

周旭明說《天與地》

明報新聞網-副刊-星期日生活-封面--09年寫《天與地》,及一直以來的其他 -201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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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旭明是我在APA的同班同學,他主修導演。最近電視劇《天與地》好hit,came across他在明報的一個article....post在此與大家分享..........

【明報專訊】○八年秋,多少有點湊數的意味下,把昔日《珠光寶氣》草創階段棄置的一個故事念頭重拾,模擬作精華片段剪輯模式,寫成為那一年公司節目巡禮活動中某節所謂片花,事後迴響不俗,高層順應拍板,儘管早知張家輝已無閒參與,也無礙把製作搬上工作日程。


猶記得初入電視台工作,杜國威先生寄語小心「寫壞手」,當時只覺得劇院即使滿座也就四百多觀眾,心下難以滿足,且失意於大銀幕在先,急於交學費在後,加上年少輕狂,也懶理老前輩婆心苦口。



○九年春夏之交,《天與地》劇本創作早已展開,樽頸亦隨之出現,阿戚與我你眼望我眼,對恩怨情仇套路厭倦不堪,但我們還是蠻喜歡人吃人的命題,只因為是每天都面對的事實,人又自欺得過一世嗎?No Way!那夜我在維園聽過《抗戰二十年》,翌日戚就不謀而合建議把風格試調較成一種浪漫的調子。至此,思路清明,並暗暗決定借此機會好好享受創作人生中難得的一次自私。

是商品 不是作品
未知是毛俊輝老師的原創還是引述,總之他一向「藝術是創作而非經營」,影響我多年,如同思覺失調幻聽連連,令我在電視台日日掙扎得坐立不安。又早年因為《創世紀》一劇與當時上司鄧特希先生爭論間,曾以「作品」自許劇本,繼而被對方取笑得無地自容。誠如鄧老所言,絕大部分情下,香港的電視劇確是商品而非作品。少了這份覺悟,無疑是自找麻煩,心有不甘,又如何?

因為個人陋習與惰性,創作進度一如以往緩慢,阿戚亦一如以往心中有數,包容下處處安排,好令劇本不足亦能如期開鏡,編劇們輪番回家寫橋,圍攏討論劇情的機會日少,戲下半部的分場故事,差不多全是夜半時分一人一酒一雪茄,以音樂調味下烹煮而成。結構或許顯得有點鬆散,但慶幸角色早已有了生命,下筆迷失剎那,只要相信角色自己的判斷力,他們自會告訴你下一步應該如何發展。

年少時馬偉豪曾笑談抽煙與創作的關連﹕口中吐納如煙似霧,待視覺焦點迷茫得思緒入定,心神自必方便遊走各式虛空故事人物中,還真有點村上春樹的風味。今日我只能科學化解釋酒精對創作的幫助為何﹕如同近視眼,既對周遭環境警覺力不足,就只會更集中於眼前事,正好讓天性專注力弱的人,可以好好把握專心的一剎;但煙酒勤用畢竟是自殘,當中究竟是為創作犧牲,還是另一番癮君子的藉口,我也常糊塗。

飛越時空對話的錯
戲劇常用flash back手法交待前因後果,乃基本的戲劇文法,當中並無新舊對錯之分,只因濫用才會變成陳腔。我與阿戚及一眾編劇同事實實在在花過時間研究當中是否仍有突破空間;直到開展第一集分場故事時,決定借用近似舞台劇的邏輯技巧,讓葉梓恩與家明飛越時空對話。至此,我們算是找到了解決上述問題的答案。未料到當日這設計,卻成了今日主流觀眾唾棄此劇的引子。

故作艱深以求曲高和寡是年少時曾經追求過的幼稚虛榮,年歲漸長,愈覺社會每天瀰漫一股惡臭,政商權貴日日演指鹿為馬的皮影戲(乃披人皮作衣衫的一種表演模式),演技生硬卻又樂此不疲。電視台由當年採訪崩牙駒一役,正式宣布進入偽善年代至今,配合中國進入盛世年華,我們整個城裏裏外外都是遊魂,而作為遊魂中一員,只能抱坦白的心去創作,好求得自我超渡。

寫工運選舉是手段,寫黑市期指是手段,寫獨立樂隊也是手段,人家圈子即使做過資料搜集,也自知是皮毛,一切只為故事服務。把青春時代的純真理想謀殺摧,肢解果腹,是個淺白比喻;背叛,才是故事的命題。正如感情出軌,只是個通俗的情節引子,出賣自我才是真正落墨處。又好奇,昔日為廣場哭泣過的人,今日還記得因由者又有幾許。

讓鏡頭說對白的錯
多年來常與共事的編劇同事們講述節奏的重要,但每次都解釋得一塌糊塗,近日偶然讀過日本電影編劇橋本忍寫黑澤明,提到對方把電影劇本比作交響樂曲分段,讀罷似曾相識的一段軼事,心中舒暢了好一陣子。

把《天與地》設計成緩緩節拍,是一早與阿戚的共識,是客觀需要,也是主觀選擇,劇情安排上處處挪出空間,勞煩導演以鏡頭取代對白,是破格嘗試,也是老路回歸;之後,竟成了觀眾指控下的一條惡罪,那又是另一個故事。

我與阿戚常討論的一個話題,就是口碑與收視,可量度的一個數字,當然比抽象的一句評論說話更有力標籤商品在市場中的價值位置。我倆合作近二十年間,這個課題糾纏不休,當中試過順從,又或成功,但更多是掙扎,又或折磨,到今天終於面對一次完全兩極化的局面。比《金枝慾孽》更鋪天蓋地的口碑支持,遇上將會是近十年黃金時段最徹底的收視失敗,身處其中,只覺諷刺。

因為對這個城市感到悲傷,才會寫《天與地》;因為對播出安排感到憤怒,才會去寫微博;因為博文被曲解感到荒謬,才會在傳媒訪問中吐苦水;結果被視為輸打贏要的怨婦,也是自招。只怕年月過後,若觀眾回首只記得《天與地》是一個引發師奶大逃亡的扮戲,那就枉費了。

最後,關於劇中劉俊雄一角,曾想過以青文書屋老闆不幸被書堆倒塌掩埋失救至死的事,借作情節一用。先澄清當中並無任何人物對號入座,又或不敬之意,一切乃編劇的職業病,對真實事件深感遺憾又不得不承認,非常好奇一個人埋在書堆中,彌留間,究竟還會否有興趣為神眼前的書頁,換是劉俊雄,他應該會遇上什麼的一本書擱在他面前?

文 周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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